十全武功與清帝國邊區統治:經由雲貴、新疆、康藏、金川,最後漂洋來臺灣的「改土歸屯」

目前研究清代土牛番界政策的文章,皆會提到清朝將平埔族軍事化用來統治臺灣的政策「來自四川土屯」,但什麼是四川土屯,很少會有臺灣的人再追上下深究。

這裡所謂的四川土屯的「部落」,其實就是嘉絨藏民(Tibetan Tribes in Gyalrong )的各個部落,這個四川指得是「金川」地區,其實就是傳統上「青康藏地區」的一部份,並非是漢族熟悉的「蜀」的一部份。也就是乾隆「十全武功」當中花費最龐大軍費的大小金川戰役的所在。這些歸屯的部落便來自當初在金川地區與清國作戰的藏民部落。

這裡的藏民在明代的時候有被設立土司,而在清朝的統治之下,幾個土司搞獨立,要對於北京來說,搞獨立跟分裂國土是絕對要出動鎮壓的keyword。

清帝國在這邊大小金川戰役後設立「土屯」,便是將投降的藏民部落轉換成帝國的盟友用來對付其他不服的藏民。

《平定兩金川方論》當中提到四川土屯的設計原理乃『兵番等錯壤而居,實與編管屯耕中,隱寓相制相維之道』,也就是說,按「歸屯」的目的一個重點,是要分散這些藏民部落,也就是上述提到「相制相維(To Constrain and Cneck Each Other)」。

在這樣的設計下,這里的軍事動員自然不是要保存地方「部落」的存續,而是避免這些軍事化的部落會反過來團結起來造反。在這套制度下的邊區土地開發,意義也不在於強化邊區經濟發展,而是分而治之被統治者,這「分而之」有多個層次,包括了漢人與少數民族之間的,也包括了少數民族內部。

金川土屯實施後的結果,清帝國將一部份中上階層的嘉絨藏民強徙到北京,時至今日,每年都還有來自北京的嘉絨藏民想方設法回到川康與家鄉見上一面。帝國讓漢人移民開墾山腳下肥沃的埔地,卻是讓軍事化的藏民安插在近山或山上的戰略要地。甚至在需要的時候,將他們指派到遠離川藏的地方作戰,比方說在林爽文之亂時,這些四川藏民便與幾個平埔族部落分頭與林爽文的軍隊交戰(所以當林爽文的子孫林文察帶著客家人跟一些臺灣原住民回中國跟太平天國打仗時,真的頗有歷史錯置感)

在後面操盤這套制度的人便是阿桂。乾隆皇帝身邊有兩個人,一個是和紳,另外一個便是阿桂。而早在大小金川戰役之前,阿桂便已經在新疆實驗了這套「土屯制度」,遠在滿清來到新疆之前,準葛爾帝國時常武斷遷徙維吾爾人去榨取式的開墾邊區,或許受到準葛爾帝國啟發,為了有效經營新疆,阿桂便開始大規模的遷徙回民,讓他們離鄉背景強徙伊犁,實施了回屯制度。

早於新疆,清帝國為了要分化湖南、雲南跟貴州的苗民,便已實施過與歸順苗民合作的土屯實驗,並結合類似土牛溝的「苗牆」,用以區分「熟苗」跟「生苗」,操作基本一樣,以生熟區分,熟苗內部又有不同屯營區分,苗與漢人之間又有一道區分。

於是到了林爽文之亂後,清帝國為了整頓幾乎解組的臺灣,軍機處的阿桂向福康安下達實施番屯制度的指令,於是有了將平埔族番屯化以守土牛番界的政策,理想上,土牛番界(舊界)以內是漢人移民,土牛番界(新界)以外是高山原住民,平埔族夾於其中(但大部份平埔族其實本來住海邊,所以這設計頗有惡意。)

也就是說,以種族論,清帝國是將統治苗族、回族、藏族的經驗用在統治平埔族,以地區論,則是將統治雲貴、新疆、康藏的經驗施以臺灣。

在臺灣,基本原則一樣:生番與熟番有所區分,熟番內部有不同屯營區分,原住民與漢人又有一道區分。而在臺灣,屯番政策的結果,是平埔族大規模的遷徙,我們今天很難想像,其實在臺灣沿海的地帶,原本許多地區都有著平埔族的番社。

藏族、回族、苗族、平埔族,還有其他存在但我不熟悉的少數民族,他們原本互不相連,但在清帝國的「十全武功」下,卻有了類似的命運,亦或漢化,或隔絕,又或流離失所,或三者皆具,我分不出哪一種結局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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